记忆中的凉席，已突破记忆中的市场。

文/吴意

编辑/郑亚文

“想起小时候在外婆家的夏天，铺上凉席，支上蚊帐，就睡在露台上，有风吹过真的很惬意”，这可能是大多数人的童年回忆。

但是，作为“纳凉神器”的凉席总让人又爱又恨。

“午休爬起来你能得到一脸压痕。”

“不仅夹肉、夹头发，还起毛刺。”

“睡一次就浑身痛，硬的感觉要脊柱侧弯了。”

“说实在的，现在睡凉席的人越来越少了。”九年前，莫猛帮家里料理生意的时候就知道，凉席这类产品正在走下坡路。

如果说人们记忆中的夏天有凉席，那莫猛的整个童年都是围着凉席转圈。他是湖南益阳人，“我们那一片都是卖凉席的”。当兵退伍后，他没想过接手家里生意，“干过快餐，卖过家居产品”，就是没和凉席搭上一点边。

2015年，莫猛结婚有了孩子，“孩子刚出生，事情很多，没办法出门工作”，他这才在益阳安定下来，在父母的凉席工厂打杂。

“我20岁的时候，爹妈就把房子、车子安排好了。我后半辈子吃饭是没问题的”。起初只想“混混日子”的他也没有想到，日后有一天，他能把凉席卖到全国各地，“我一年要卖100多万条凉席”。

“这东西快过气了”

有的人买凉席是为了省电，在二三十度的天气里，躺在凉席上，盖着空调被，一个夏天也能挨过去；有的人是因为习惯了，睡在记忆里的那张凉席，梦才能香甜；还有人出于身体原因，不能在空调房待太久，睡凉席、吹风扇是他们夏天最好的纳凉方式。

莫猛家的竹凉席在广东省卖得最好。在这个流动人口位居全国榜首的省份，一床凉席能为很多人省去很多麻烦。“不需要像床单一样，一个星期换洗一次，你拿毛巾擦擦就行”。打工的人搬家了，把凉席一卷就能收拾好。带着它不占地方，扔了也不心疼。

但是，从小就和竹凉席打交道的莫猛知道，这东西快“过气”了。

莫猛的父母从2001年开始做凉席，到现在已经有23个年头了。“他们在益阳有线下档口，做批发生意，规模不是很大”。莫猛介绍道。

位于湖南北部的益阳，是我国的水竹凉席之乡。莫猛小时候，凉席是家家户户的必备品，但随着空调产品的普及，很多人即使在夏天，也习惯使用柔软的床单。2015年，莫猛回到家接手父母的生意时，“每年已经挣不了多少钱了”。

起初，他负责谈线下客户、拉货物、做零工。“线下的生意逻辑我摸得门儿清，什么时候需要囤货、什么时候卖得好，这都是有规律的”，但接触的越多，莫猛的心越凉，“我们的凉席大多都卖给了本地人，益阳的市场就这么大，买凉席的人只会越来越少”。

2018年，莫猛身边慢慢有朋友开始开淘宝店，“这可能是一个机会，你能和全国各地的人聊”，他二话不说，把凉席生意搬到了线上。

一头扎进电商市场的莫猛碰了壁，“我就像张白纸”。和他之前积累的经验不同，“父母靠着老客户卖一件赚一件，卖多少件，就做多少货”。

到了线上，“我都不清楚一开始要铺多少货，什么时候退货、什么时候盈利都要考虑到位”，莫猛有些无从下手。

最开始的那两年，莫猛明显感觉到他在运营方面的欠缺，“我和妻子两个人轮流当客服，销量也没有起色，最多的时候一天卖700多件”。除去一家人的开销，莫猛一年只能留下五六万元存款。遇到一些不讲理的客人，“你免费送给他都不行，他还要去投诉你”。

“我从一开始就守着益阳，没有出去了解过”。2019年，莫猛一咬牙，花了3万元跑到深圳参加电商培训，“格局稍微打开了一下”。

要想做好电商，还得组建专业的团队。莫猛了解到，一个熟人的朋友在杭州做了五六年的运营，为了请到他，莫猛花了不少力气，“刘备三顾茅庐，我两次来杭”。

最后，莫猛开出了1.2万元的月薪招得贤士。为了配套，他还为运营团队安排了助理、客服，工厂里还招了专为电商团队服务的负责人，“一下子从三个人增加到八个人”。

那段时间，莫猛的开销如流水，“我的目的很明确，要做就做大的”。这一次，他要破釜沉舟。

“得120把我们都抬走了，才能不用管”

2020年，赌上一切的莫猛遇上了疫情。“年初关在家里的时候，我想死的心都有了”。积压的库存、员工的工资、刚租下的厂房，全都变成了无形的压力，被莫猛顶在肩头，“都是钱，根本耗不起”。

“但我是幸运的”。那一年，电商行业格外红火，“很多买家都转到线上消费”。经过三个多月的努力，武汉实现了“解封”，经济社会逐步恢复正常，“快递、物流都通了”。

做到3月份，莫猛预感，这一年的生意肯定要爆。

“以前做‘夫妻档’模式的时候，我们一天的订单最多只有2000多单。那年才到3月，日销就有7000多单了”。再往前数10个年头里，有8个年头，凉席订单都是从5月才开始涨的。

“我很清楚地记得，那天是5月2日。”当天凌晨，莫猛的网店订单量突然飙到了14000多单。莫猛都看懵了，“我听过的记录里，往年同行最多一天只卖4000多单”。

这是莫猛经历过最疯狂的7天，“人手、货物都不够”。

以前整个工厂就请了两三个工人帮忙出货，现在光是打包就增加了五六十个人，几百平方米的厂房根本下不去脚。

莫猛也没闲着，白天忙打包，晚上当客服，“其他厂家忙的时候也就干到凌晨2点—3点的，到我这，一天只能睡2—3小时”，那一个星期，莫猛加起来睡了不到20个小时，“实在没休息好”。

生意火爆的第三天，莫猛的大脚趾搓到一块铁皮上，到医院缝了六七针，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就得忙生意，“拖着伤腿，我一天能走三万多步”。他还和老伙计开玩笑，“得救护车把我们都抬走了，才能不用管”。

没有货也让莫猛头疼，“我记得当时一天的销售额就有90万元”，但回款周期需要10多天，手头上没有多余的资金拿货。多亏父母的信誉积累，“从他们搞批发的朋友那里先拉货，之后再补票据和货款”，解了莫猛的燃眉之急。

这七八天一过，莫猛和妻子两个人都病倒了，“真的太累了，但想到一天的利润不菲，咬咬牙也就坚持下来了。”

之后的两个月，店铺的销量仍然很可观，“虽然下滑了一个层级，没有一万多单了。但一天七八千单还是有的”。这一年，莫猛卖爆了。

“我想看更远的地方”

2020年只是个开始。

莫猛的店铺此后迅速打开了局面。从最开始的淘宝店到拼多多店铺，莫猛在各大平台都有布局。今年3月，莫猛又顺势入驻淘工厂，不到2个月时间，这一平台已占到莫猛整体生意体量的35%。整个五月，莫猛在淘工厂上的月订单量达到了5.3万单，销售额达260万元。

借助电商平台，凉席这一小类产品的销售周期也能延长，“我记得2020年的时候，七月中下旬就开始没什么销量了”。

但今年，到7月下旬，莫猛一天的销量还能稳在四五千单，“去年，我们九月初都在出货”。

这两年，莫猛的年销售额达到了4000万元，“父母的线下批发生意，一年的销售额还不及我的1/10”。

借鉴莫猛销售模式的厂家也赚得盆满钵满。2020年莫猛生意爆火后，2021年益阳的凉席网店如雨后春笋般增多了，“有我在前面探路，他们的胆子都大了”。

印象中只有小时候才会使用的凉席，如今又火了。淘宝上，月销量破万单的链接比比皆是。很多商家都表示，“这两年的销路比以往要好很多”。

凉席市场似乎走出了一条新路子。就连家居品牌野兽派也推出了“黑科技”凉席，使用冰丝纤维材质生产，还用刺绣工艺绣上了熊猫图案；迪士尼推出了乳胶凉席，宣称“凉而不冰，比普通凉席更加柔软舒适”。凉席正在变得好看、柔软，也符合年轻人的使用需求。

(图片引自小红书博主@毛球球）

现在，莫猛忙的时候，一天要发2万多单。有了几年经验的他更加稳重，但他仍然想要出去闯闯，“多学多看，这样也不会遗憾”。